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木质的轮毂旋转着发出声响,这是一辆载满难民的无顶马车,抱膝而坐的面具少女和躺在她身边的壮硕男子占据了马车货斗的一侧,而坐在另一侧的数名难民则以困惑不解的警惕表情打量着他们。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像是佣兵的男人以及一个似乎是贵族的少女要和他们这些难民同乘一辆前往普利尼的马车。
“大小姐,心情好点了吗?”
索普仰头看向爱鲁尼亚,端正的面具下没有一丝声响,于是他闭上了嘴。
自昨天晚上到现在,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过对话。从早上在房间里用完早餐,到退房后前往驿站的路上,直至两个人坐上马车,爱鲁尼亚都一直保持着完美的缄默,索普有点后悔昨晚把爱鲁尼亚的秘密戳破,因为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一名佣兵需要关心的、该由她们国家自己解决的事情,可他还是过于深究地发问了。两个人一直没有交流实在是有点难捱,索普想率先打破夹在他们中间的冰壁,结果以失败告终。
小公主她不会是想一直就这样沉默着直到伊路加德吧?索普感到有些头疼。
这时坐在货斗另一侧的一名抱着孩子的女难民可能是累了,便把孩子放了下来,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小婴儿蹒跚着在晃悠悠的货斗里走了两步,就摔倒了。
索普伸出右手想要扶住他,冰冷的臂铠碰到的却是同时伸出手试图接住婴儿的少女的白皙手掌,后者发出小小的惊呼。
“呀,佣兵先生。”
抱住婴儿的爱鲁尼亚把孩子交给女难民,难民快速地接过孩子、埋在了怀里。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呢?”
“不,没有,我只是一直在想一些事情。”
“那你想了可是相当久,昨天晚上的事?”
“是的,我很苦恼要不要把详情说给佣兵先生听,毕竟把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思考了整整一晚,最后决定我还是不说比较好,这件事我不希望佣兵先生参与进去。它已经远远超出你的职责范围了。”
“.......”
爱鲁尼亚说的没错,原本索普的任务就是单纯的把她护送到伊路加德,这就是他的责任,这也意味着他没有其他义务再去干涉别国的内务,他就是一名佣兵,乖乖拿钱做事就好,于是索普也缄默了,他开始思索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太过喜欢多管闲事了。
而在他们所搭乘的马车后面,一辆载着贵族的马车也紧挨着难民的马车行驶着。
“真是的,我们为什么要和那些难民们的马车走同一路啊。噫~~~你闻到没,穷人身上的穷酸臭都传过来了。”
一名贵族向同坐在货斗里,保护着他们的精英士兵发泄着不爽,已经收了每位贵族三枚金币的佣兵苦笑着向他们解释。
“这也没办法,毕竟马车的数量不多了,大部分马车都被征用往前线输送粮食了,嘛嘛,诸位大人,忍一忍吧,总比走到普利尼或者待在英菲特里强吧,要不我跟车夫说一声,让我们的马车开到他们的前头去?”
“别别别,万一要是真碰上山贼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当成第一个目标,话说这条路安全吗?”
“请您放心,虽说确实有山贼在最近打劫,但据报告都是喜欢洗劫难民的小规模团伙,而大人您们坐着的马车上,可是除了我和车夫以外,还有一名斩杀过数十人的勇士与诸位同行。”
精英士兵指着货斗里坐在最后身材壮硕的另一名士兵,健壮士兵给了贵族们一个热情洋溢的微笑,贵族们安心的拍了拍胸口。
“这下就放心了,那么就全仰仗几位勇士了。”
“钱没有问题,等到了普利尼,我会一人赏赐五枚金币!”
“我也是!”
“还有我!”
贵族们争先恐后地为了自己的安全,用酬劳讨好起这两位坐在货斗里的士兵来,却没注意到这两位士兵正微笑着互相眨眼示意,一切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真吵啊.....后面的马车在闹什么呢?”
躺着的索普爬起身来,掏出水袋喝了一口水。爱鲁尼亚则是把斗篷上的帽子拉了下来,揭开一点点面具,在确保所有人看不到她的脸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吃着东西。
女难民抱着的孩子哭了起来,两人才注意到马车里的难民们正干巴巴地望着吃着东西的他们。
应该是有段时间没有吃过饱饭了吧,两人心想。爱鲁尼亚把于是把手上的面包递向了难民们,难民们看着面具少女托在手掌上的面包,想要却并不敢去接。
“真的....可以吗?”
一名饥肠辘辘的难民壮着胆子、一边颤巍巍地伸出手,一边凝视着面具少女,不敢相信的问道。爱鲁尼亚大大的点了个头,把手朝难民们那边伸了一些。
“请用吧。”
这名难民听到爱鲁尼亚的这句话,仿佛得到了神谕。他飞快地抢下面包,撕成几段,分给了其他难民,然后和其他难民一起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们看上去真的很饿了。”
“是的,好心的小姐,为了能省下坐这辆马车的钱,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看了一眼表示可以的索普,爱鲁尼亚又递出一块面包。
“各位不介意就拿去吃吧。”
难民们道着谢接受了爱鲁尼亚的好意,待他们吃饱后,原本一开始两人刚登上马车的警惕氛围一下子缓和了。
“好心的小姐,您看上去像是一名贵族,可您为什么会坐上都是难民的马车呢?”
“唉?这是因为佣兵先生他说要坐.......”
“哦,比起和满是铜臭的家伙们同乘一辆马车,这马车坐着舒心多了。”
“佣......兵......”
其中一名男性难民用仇视的眼神看着索普。
“听说洛德是基恩士兵在一队佣兵的帮助下攻破的,要不是那帮佣兵,我们、也不用过着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哦。“
索普毫不在意地发出应答。
“这位佣兵大哥,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加入这个行业的?”
面对难民的质问,索普漫不经心地做出回答。
“大概是为了钱吧?”
’果然啊!佣兵都是这个德行,都是眼里只有钱的家伙,只要有钱拿,就能去杀人放火;只要有钱拿,就愿意助纣为虐.....“
“你这天杀的家伙!”
男性难民揪住索普的领口,右拳几欲挥出,爱鲁尼亚慌慌张张地抓住难民的手。
“请不要这样!佣兵先生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在爱鲁尼亚劝阻下感觉到自己冲动了的难民,松开揪着索普的手,慢慢放下了拳头。
“抱歉,对你发了无端的火。”
“哦,我不介意,爱鲁尼亚!你们!快给我坐倒!”
“唉?”
爱鲁尼亚发出了迷惘的声音,此刻,马车们正行驶在一条窄路上,窄路的一边,郁郁葱葱的灌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刺眼的寒光反射进了大家的眼中,无数蕴含着肃杀之气的铁片从灌木中露了出来,一颗颗流星向着两辆马车射出。
索普一把将爱鲁尼亚拉到自己胸前,右手从马车底部扯下一大片木板,当做盾牌挡向了箭矢。
咚咚咚咚咚,钉在木板上的箭矢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这一轮射击下来,两名车夫惨死在箭下,而射向难民们的箭矢被索普挡下,贵族们的又是有蓬马车,箭矢射在了马车车壁上。于是没有其他人受伤。
贵族马车里的两名士兵抽出剑跳下马车,惊慌地张望着四周。三十余名彪形大汉握着刀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这批不速之客的首领不怀好意的狞笑出声。
“嘿嘿嘿嘿嘿嘿,一直吃小鱼小虾,这次终于给我们来了顿大餐,喂!扎普,雷诺,干得好啊!等会各奖你们三枚银角。”
为首的大汉夸奖着他的小弟们,索普注意到那个叫扎普的劫匪有点眼熟,好像正是在他们住宿的那家酒馆里经常喝麦芽酒的人,原来如此,这帮劫匪在城镇里布下了眼线。
如同索普所想,这帮劫匪的首领把他的手下全部安排进城,分散到各个旅馆和饭店去收集信息,一旦得到猎物出城的消息,就会立即出动,在指定的地点埋伏好。他们时而集团作战、时而小波人马出击,因为一大段时间内都只见到难民的队伍,所以首领仅派少数几个劫匪去打劫,让大部队都在城里观望着,而这对接到报告的士兵产生了极大的误导,认为他们只是一小支队伍。
果不其然,发展远超过了保护贵族们的两名士兵的想象,他们的冷汗不禁潸然留下,拼命互相使着眼色。
‘不是说都是小规模的匪徒吗?!’
‘鬼知道啊!会有这么多人!’
‘要死要死,怎么办啊?!’
‘打肯定没戏啦,要不我们就投了吧?’
‘你以前不是和我吹嘘你砍过数十人吗?’
‘我是砍过数十人啊,只不过都是投降的俘虏。’
‘那有什么好吹嘘的?赶紧投吧,保命要紧。’
‘不过我们不是收了那些贵族的金币吗?这样做好吗?’
‘你要钱还是要命?那些贵族可以花钱买命,你我能吗?’
‘啊,你说的对。’
神交一番后这两名士兵达成共识,丢下了武器,举起了双手。
“山贼兄弟,我们投降!放我们一命好吗?”
山贼们嗤笑了起来,他们的首领首领却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停下,这些山贼们一时间便止住了笑意,对此很满意的山贼首领往前踏了一步,走到了小弟们的前头。
“不错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很欣赏两位士兵小兄弟。”
说完,他就狂笑了起来,嘲笑着这两个视使命如同粪土的士兵。
山贼们很满意,可贵族们不满意,望着两个为了保命而抛弃武器、委曲求全的胆小鬼,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士兵们咆哮起来。
“喂!我们可是给了你们金币的!你们就这样执行任务吗?”
“你们两个懦夫,不是还吹嘘自己能砍几十个人的吗?你们的勇气呐?”
“快捡起武器!快!去战斗啊!为了保护我们而战斗啊!”
战斗,战斗,战斗,贵族们的怒吼在山贼们听来像是在搞笑一样,穿透着士兵耳膜,把他们本来就羞愧耻辱的空气变得更为尴尬,恼羞成怒的士兵于是不顾当下的情况,竟和贵族们对喷起来。
“你们也就给我们二十四枚金币,也就我三个月的粮饷,就这点钱还要我们给你们卖命,你们是不是太不要脸了点?!”
“是啊是啊,我们也就是赚你们这些蠢贵族一点小钱,二十四枚金币你们平时上街买点东西、去窑子里晃一圈就没了,就这点钱你们还好意思要我们上去送死?心里有点逼数吧!”
懦夫!**贵族!懦夫!**贵族!,看着贵族和士兵两方互相谩骂的喜剧场景,山贼们再也憋不住笑意,再一次一同狂笑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弥漫在树林之间,让听到笑声的士兵和贵族们禁不住毛骨悚然、寒气直上脊梁。
“够了!够了!噗!够了!你们的不满我都听到了,我来给你们公正的裁决吧,士兵小弟们,给我把剑捡起来。”
“可,山贼老大,我们已经投、投降了啊!”
两个士兵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苦着脸看着山贼首领,然而山贼首领宛如一位不法者们的法官,在他山贼陪审团的齐齐注视下,下达了宣判的结果。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只要达成其中一个,就留你们一条命。”
“好说!好说!只要您下令,我们一定满足!”
两个士兵不禁眼放金光,山贼头目给了他们一线生机,虽说这一线生机其实是条蜘蛛丝,但即便如此只要抓住就能活命,他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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